“千年号”木然停下,残影缓缓拉近。

    暗流涌动,黑洞如破晓前的夜幕般被贯穿。仿若滴着黑色的血液,死静静的,那道残影从黑夜血池中苏醒,一点点驶出来。船头、船身、船尾……永恒飘扬的大旗,逐步暴露。古老残旧的痕迹,是它全部的装饰。

    它就在前方,迎面迤逦而来,载满阴森森的鬼魅气息。

    燕子突然惊醒,啊了一声。

    我连忙缩回脑袋,本能摸了下脖子,仿佛触到了寒气。

    房间外响起一阵躁动的脚步声,从近到远,如断气般消逝。

    突地,咚一声,庞寒从沙发上掉落,睡眼朦胧,本能地吐出那东方不败式的招牌问句:“什么状况?”

    燕子下了床,穿上鞋子,脸红扑扑地朝我走来。

    胸中扑通、扑通直敲,这是要表白了么?!果断只是我的臆想。

    燕子与我擦身而过,行到窗边,呆呆道:“啊,马上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刚说完,耳边便泛起那熟悉的喀嚓声,悠悠的很真切。

    我望去,麻玉玉悄然慢步,进到房中,手里端着麻省礼公仅剩的骷髅头。

    骷髅嘴上下咬动着,麻省礼公说:“樱小姑娘,有无兴趣随我去见几位客人。”

    客人?我当下感到奇怪,外人不是不能活着进入“千年号”么?

    麻省礼公没给我任何答案,只是平静地盯着燕子。

    燕子想了想,却问道:“是人么?”

    啊,我已经无力吐槽。

    麻省礼公乐了两声,回答燕子道:“算是,也算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燕子像忽然来了兴致,道:“听上去蛮让人好奇的。”

    我顿及泪流满面,通过不断积累的经验显示,这丫明显又要去干什么乱来的事。我连忙瞟向庞寒,在长期被坑的残忍经历中,只有他始终与我作伴。患难才是真知己啊。但是,他妈!庞寒这货一脸迟钝表情,爬回沙发上,立马进入睡眠状态。

    我爆发般的咆哮了:怎么可能有人睡这么快!

    果然,没人相信他,连麻玉玉都不相信他。

    麻玉玉说:“寒哥哥,一起去吧,听父亲说,见了他们,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我当即很欣慰,这丫真是善解人意,拉庞寒下水绝对是明智之举。

    庞寒猛然跳起,情绪瞬间高涨,嚷道:“好,我们回家!”

    “我们回家……”麻玉玉像被电了一下,痴痴重复了几声,脸泛红晕。庞寒无意中,又不偏不倚踩中她的节奏。少女那点心事荡漾了。

    唉,但我知道,庞寒纯粹是被“回家”勾引,与她无关,顶多也就算只小三。

    而事已至此,燕子是心动必行动的属性,自然立马动身,并随即唤了声小犬。小犬没搭理她,于是只好……强行抱起小犬,跟随麻省礼公前去。我始终没弄明白,干嘛非要带条狗上路,它又不是导盲犬。甚至,它很多时候还是只迷路犬。

    小犬别扭地动了几下,表达着抗议。可抗议无效,只好继续睡觉。

    大伙被带到连接环廊那间房内。

    一同站在房中央,四下漆黑,集体等着所谓的客人显身。但,一秒、二秒……无数秒过去,仍旧没有动静。庞寒张了张嘴,估计是要问什么状况,可就在此时,突然,凭空落下一团亮光,炫丽地炸开,顿时陷入经历过多次的白茫。

    这次我没有丝毫惊慌,因为经验告诉我,亮光过后总能安全到达某个奇特的地方。而事实证明,确实如此。

    待得亮茫消退,大伙已然成功移民,离开房间。

    我在陌生的新环境里四下环顾,周遭破败不堪,木质的墙壁破洞坑洼,泛黄的微亮竟来自一盏灯笼。

    白色的灯笼,挂在门角上,无风摇晃。发霉的气味,到处弥漫,仿佛能看清飘散的痕迹。微弱的光线射下,大伙的脸庞看不清晰,昏昏黄黄,甚是吓人。

    不禁心生一丝奇怪,我明明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,为何会变得模糊了?好似一不留神成了近视。

    幸好,同伴们都在左右,这让我踏实不少。

    可忽然,大伙像疯了一般,狂奔起来。并好似盲了一般,不辨方向,迎头猛冲,直在木墙上撞出个大窟窿,接连跑出来。

    我不敢怠慢,连跟着狂飙,试图追上伙伴们。可,无论我速度是像飓风般快,还是像微风般慢,大伙始终步调一致,与我保持三米远的距离,不曾多,也不曾少。

    两旁不断有白灯笼闪过,向后方飞掠。那葬礼般的色彩,昏暗的光线,错觉全是同一盏。飘过的地方,黑暗不清,更像是没有尽头的路。

    而其实,我根本连在什么地方飘动都未明了。

    不停的飘啊飘,终于见着个转角,大伙也终于缩短了些与我保持的距离,转过角落去。我欣喜的赶忙跟进,可一瞧,麻玉玉突然就消失了。燕子和庞寒却毫不在意地依旧在跑,与我的距离维持在两米。

    重复着与之前相同的追逐,持续到另一个转角,接着,庞寒也消失了。

    差距减少到一米,窜出一阵心慌慌。

    继续无休止地追逐,望着燕子落寞的背影,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总产生毫厘的偏差,始终摸她不到。顿时,没来由的心中抽痛,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泛起,不知是为了落单的燕子?还是无人理睬的自己?

    眼见下一个转角愈近,心思突地躁乱不已。转过那里,或许就可抹去剩下的一米距离。但转过那里,燕子也同样可能消失,距离将不仅仅只是一米。

    这是艰难的抉择与期望,是永远保持一米差距默默注视她?或是为消除一米距离而失去她?我突然发觉,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。而这个问题,偏偏从我死那刻起其实就已存在。我一直纠缠着燕子,到底有何因由?

    纠结出的烦恼,令我有些心烦意乱,不自觉地就停顿下来。

    而就在这时,忽然,燕子竟也跟着停下。她背对着我,发出声道:“啊,当跑错了方向,停下就是前进。”

    这声音就像心窝散发出的温暖般,轻易就捂动了我的心弦。

    缓慢的,小心翼翼的,我一点点飘近,唯一的希望押在她无法看见我的优势上。而这一次,我押对了,活过二十年,押过无数宝,这还是第一次对。不免有些激动,都忘记了之前的诡异,不携带一丝觉悟的飘到燕子身后。

    她玉肩微动,纤腰慢扭,身子缓缓地转向了我。

    我迫不及待地换上渴望的目光,迎上燕子终于面朝我的脸庞,瞬间,我全身每个细胞都似落入冰窖,在冰封中不可自制地悚然颤抖。

    事实再一次证明,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,押宝从来不是我的强项。

    燕子她……她没有丝毫的表情,脸上比恶魔更可怕。因为,她根本没有制作任何表情的道具,她的鼻子、嘴巴、眼睛……五官全不在了,原本漂亮的脸蛋只剩一块白板,令鬼都生寒。

    视线不自觉地就坠落了,正好落在小犬身上。

    这小家伙的五官健在,吐着长长的舌头,流着唾液。但,太过专注,竟发现唾液是血红色的。不仅如此,眼睛与鼻孔里也相继流出液体,红得触目惊心。紧接着,小犬的牙齿一颗颗脱落,双耳开始松动,掉下,接着是鼻子、嘴唇、眼珠……小犬的整个身体像被砍碎的雕像,变作一坨坨鲜活的血肉,滩在地上。

    一刹那,我仿佛真的呕吐了出来,各色腐烂的物质搅在一起。

    又在同一刹那,跟前的燕子凭空消失,她的笑声转而出现在隔壁的空间。

    我望去,她依旧用熟悉的背影对着我,看不出异样。

    脚下小犬化作的血肉也已不在。

    我狠敲自己,拼命让自己相信,之前只是错觉,睡眠不足所致。虽然,我不需要睡眠。但欺骗自己其实有时候比欺骗别人更容易。

    迈进那个空间,满是嚼食的动静。

    喀嚓、喀嚓的,动静越来越大,响动越来越多,好似一群怪物在大快朵颐。

    而事实上,确实出现了一批怪物。它们枯瘦如柴,因为全是骷髅。分散围绕在燕子四周,腰间佩着兵器,有利剑,有宝刀,举手投足间的畅快,很有江湖豪侠的气概。

    我警惕着它们,飘到燕子身旁,这丫终于恢复正常,不显丝毫异样。

    我狠狠松了口气,之前果真只是错觉。定是这样的,或者是这样的吗?

    答案是——不是。

    我才轻松了片刻,燕子便如同小犬般,五官掉落,身体崩塌,浓浓的血水甚至将地板溶化。仿若陷进沼泽中,连鬼都在劫难逃,点点沦陷。

    充耳轰隆,隐约听见混乱的嘲笑。

    我拼尽鬼力,也没有逃脱的把握。而这时,突地再次传来燕子呆呆的嗓音。不知具体来自何方,四下再觅不到燕子的身影。

    燕子的声音如天籁般回荡着:“啊,原来如此,蛮好玩嘛。”

    这种太真呆的感觉让我欣喜,可不知为何,我却再没自信去辨出真伪。

    停顿了一小会,四周的骷髅像是被惊住,不敢置信般地左盼右顾,手足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“樱花破!”随后,便炸起这三字,漫天樱花飞舞,挤退茫茫如雾的暗黑。

    顿时,空间一下豁朗,光亮重新撒下,虽同样来自白灯笼,却再不虚幻,比人民币更加真实。

    氛围与环境瞬间大变,我终搞清部分状况——“千年号”被抛在后方,自己居然正飘在残船的甲板上。

    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,包围在四周的骷髅仍然健在。它们个个穿着古装,手握兵器,虎视眈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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