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九尾的受伤,影子军团又退了下去,重新结成包围圈。

    九尾抽退出离魂杀阵,水波族人退守到麻省礼公身旁,围成一团,严防以待。麻少康再次停止了念咒。也是难为了这货,两次大显身手的机会都流了产。

    他转身到麻省礼公身边,“父亲,真是母亲。”

    “哼!”麻省礼公一经提醒,又挂上一副冷漠,目中却是流转着复杂情愫。

    迷般白雾外响起声音道:“看吧,为这么个负心汉不值得。”

    “负他的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受伤的也是你。”

    ……陷入一时寂默。

    片刻后,才听最开始那雌性声音道:“算了,看你份上暂且饶他们一回。”说着又将声音丢到白雾内,道:“听着,看在九娘份上,饶过你们这回,速速离去,若再逗留,绝定不饶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,又一道音波炸下,空间再度挫开,众魂瞬间被掷向地板下层,回归肉体。

    影子军团一只只消失,白雾极度缓慢地开始消散。隐隐约约中,我看见一颗高大的轮廓,很像树,等雾色再退却一些,再一看,果然是树。我忽然发觉,自己每次恍恍惚惚看见的影像,总能应了猜测,不知下回看见的轮廓万一像凤姐该咋办。

    这颗树长得很纠结,树身如藤蔓,缠绕成躯,挂满红果,粒粒鲜嫩。伴果叶点缀,它骄傲地长得很高,很高,很高,反正很高,感觉比整个圣塔还要高,不禁诧异。树脚站着一个女人,清新婉雅,却一脸愁容,拖着受伤的九条狐尾。而女人的旁边趴着一只大蜥蜴,甲带磷光,气息鬼魅,眼眶中没有眼瞳,额头下面只有两血色空洞。

    这副画面相当诡异,极具诱惑力,可却仍然吸引不了我的焦点。我的目光,我的视线,转眼便被一个天真呆的俏丽身影所占据,她,便是燕子。

    燕子就蹲在大蜥蜴旁,好奇地盯着这看似平常的四脚怪物,忽然伸出食指,戳了戳。

    我顾不上吐槽,忙又望回地板下层。透过地板,我看见水波族人都恢复了正常,只是之前部分族人灵魂受了伤,魂归肉体后不由得瘫倒在地,表情痛苦。我想象不出魂受伤会是多难受。麻少康仍捧着麻省礼公的头颅,这爱裸露的老家伙也已醒来,两父子在讲着什么,听不清楚。一切都还原成之前的模样,除了燕子不在其中。这点反而让我心弦松开,起码与我同层的燕子不是灵魂,而是实体。但转念想想后,我又失落了下,若是燕子也灵魂出窍,说不准能见到我。

    总之,我依旧是只纠结鬼,不存在般存在着。

    我欢脱的飞飘向燕子,刚近到身前,那大蜥蜴突然开口,吓得我不轻。当然,在废都已见识过会说话的好色猫,对于动物会说话已不会太大惊小怪。令我惊吓的是,这声音分明就是最开始那雌性声音,很好听,我曾联想定是个大美女,结果它妈是个大蜥蜴。

    大蜥蜴趴在原地,略显惊讶,它说:“咦?!是你!”

    燕子又戳了戳它,道:“咦?!你会说话。”

    我想说,咦?!这什么状况?

    大蜥蜴忽然乐了,像见着故友般多了几分热情,道:“呵呵,难怪血玉门会被轻易打开,怪不得离魂杀阵对你没多少作用,原来是你啊,千年未见,你的气味一点没变哦。”

    “你见过我?”燕子好奇道。

    “你的气息我怎么会忘呢。”大蜥蜴自信而亲切道。

    燕子想了想,呆呆道:“啊,是吗?可我记不得见过你了。”

    大蜥蜴一点不介意道:“啊,我倒是太高兴,也给忘了,那时我还未终极觉醒,身体还很小,就一直呆在主人的袖子里,所以我见过你,你却并未见到过我……”她顿了下,怀念般问着:“主人还好吗?”

    “主人?”燕子很困惑,道:“主人是谁?”

    大蜥蜴好似很震惊:“你不记得主人了!难道你失忆了?是不是被魔给打伤了?!”

    “魔?”燕子迷糊着:“那又是谁?我确实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,你见我时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大蜥蜴吐了口气,道:“罢了罢了,百兽已尽散,不记前尘或许也是好事。我记得,陪同主人见你时是在宝元二年汴梁城,后来主人便带我来守护此塔,曾想从此恐再难见到主人和其他故友,想不到却可再见到你,也算福缘了。就让往事消散,我会尽力尽责为主人守护此塔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又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
    燕子又想了想,才喃语了句:“啊,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我瞬间咆哮了,什么叫原来如此,分明就不是如此。想想,宝元二年,那可是已近千年,比郁凌说的宣德九年更夸张,怎可相信?!鬼都不信。我的那个天,燕子以前到底是干啥的?!我有种打了过期狂犬疫苗的感觉。

    沉浸了一会,大蜥蜴才又开口,语带不悦:“那些家伙还未走。”

    我想她指的该是麻少康他们,连又回望地板下层。不过什么也没看到,估计应该只有之前那块地板材质特别,有透视功能。

    “碧娘,不要伤害他们。”拖着九尾的女子终于再度出声,关切而焦急,脚小踏出一步却又止住。我猜测,之前麻省礼公口中的“阿狸”应就是指她。

    “九娘,放心,看在你份上,我不会伤害他们,他们又是燕女的朋友,我更不会加害,但是……”大蜥蜴将话头转向燕子道:“但是主人有令,他们虽是你朋友,可未免多生是非,还是快些离去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啊,会走的。”燕子得应了声,一下站起,走向阿狸道:“你就是九狐女吧?”

    “是,姑娘怎认得我?”叫阿狸的女子温婉有礼道。

    “听麻老爷子讲的。”燕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,说:“不过你这么有礼貌,怎可能是坏人呢。”

    九狐女怔了一下,喃喃道:“他还记得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燕子一如既往的坦诚道:“啊,他记得很清楚,说了你不少坏话,特别是你抛弃他那段故事,细节很到位。”

    “他应该记恨我。”语惆怅,几多伤感。

    “是吗?我觉着不是。”燕子继续说道:“他一点也没记恨你,我肯定,否则就不会一心惦记要找到你,哪怕不惜犯险闯进荒域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要报仇。”语哀却不怨。

    “不是报仇。”燕子仍旧肯定道:“为了报仇把自个弄残?且残了还想报仇?没人这么傻……好吧,有人会可能这么傻。”估计说到这是想到了庞寒,这丫最后总结道:“麻老爷子虽然偶尔确实呆笨,但不会这么傻的。”

    啊,我面对这丫的评价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“弄残是什么意思?他受伤了吗?!”九尾同时抽动,非常急切。

    燕子缓缓说:“啊,也没什么,就是只剩颗骷髅头,还一心想着找到你。”

    九狐女终于脚下疾动,不顾一切地飞身到之前那块材质特别的地板,毫不迟疑,纵身跳下。竟然,还真就这么轻松地从地板跳下去了,我的常识又一次被摧残。

    燕子笑了声,对大蜥蜴道:“我去瞅瞅,呆会回来找你。”说着也是跑到地板处跳下,我急急忙跟上。

    等我落下时,正好看见麻省礼公与九狐女四目相对,虽然麻省礼公的目其实就是两窟窿洞。

    麻少康在旁朝九狐女叫了声:“母亲。”

    九狐女慈爱地注视了麻少康一眼,目光才又回到麻省礼公的头颅上,张嘴道:“阿礼,我……”启齿难言。

    “你还敢来见我。”麻省礼公冷冷道。

    这时,燕子果断打岔道:“麻老爷子,其实根据你讲的故事,还是有很多bug哟。她如果是真心只想抛下你独自逃走,又何必去故意扩散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狠话,搞得众人皆知,这不是自找麻烦么?况且她利用你的动机是什么?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嘛。还有,她如果不喜欢你,干嘛还要给你当妻子,还当那么多年,更生下两个孩子?喂,别把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想得那么随便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我实在搞不太明白这段分析到底什么意思,像劝和?但没见过劝得这么随意的。

    “她那是为了……”麻省礼公刚想憋出句话反驳。麻少康果断接着打岔道:“父亲,樱姑娘说的没错,母亲当初做的一切确实有苦衷,母亲是为了您啊。孩儿曾偷入长老院看过卷宗,那时若不是母亲自我牺牲,为自己烙上一个个罪名,长老们是不会放过父亲的。那时孩儿和小妹又还小,若您和母亲都出了事,我们该怎么办?!孩儿之所以一直未说出真相,只是不想辜负了母亲的一番苦心。”

    我很信麻少康这番话,因为他着实擅长偷鸡摸狗的手段。

    麻省礼公却是不太相信,道:“那也只是错打错着。”

    九狐女神情复杂,口不能言。

    麻少康扭过麻省礼公的头颅,让他望着自己,十分坚定道:“父亲,孩儿愿用性命为自己的每句话负责。”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麻省礼公犹豫了下,终是有所动容,半响才憋出句:“可他夺走了阿狸的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若不是这样,又何来我和小妹。”麻少康接着爆料道:“父亲肯定记得,母亲在每年结婚纪念日一定会去后崖。父亲知道为什么吗?那是去祭奠真正的阿狸,因为真正的阿狸是母亲的救命恩人。她早已患上恶疾,更正好在新婚那晚病发身亡。母亲当时就在新房窗外,眼见恩人将死,选择了一同结束自己的性命,却因此觉醒,顺势就进入了真正的阿狸体内,瞒着父亲,陪着父亲,为父亲生儿育女,只为不让父亲伤心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……”麻省礼公明显已愈加动容,却固执的坚守着:“你怎会知道这些?”

    麻少康道:“从四岁起,孩儿每年都会跟踪母亲去后崖,母亲的一言一语,一哭一泣,点点滴滴都铭记在孩儿心中,只是为了不枉费母亲的心意,为了让父亲永远快乐,孩儿一直未说,因为孩儿也一直坚信父亲是爱着母亲的。父亲,您就放下固执吧。”

    “哎,都一把年纪了,还扭扭捏捏的,就不能对自己的真心负点责么。”燕子忽然又插话道。

    麻省礼公久久不语,他着实太固执了,就像燕子曾问的那样,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?许多真相都只因自欺欺人而淹没。

    四下静默,所有人都像掉进了哀伤中,这一幕幕绝不是矫情,身处其中自然能感受到那番酸苦。我也不曾想到麻少康居然也可以感性,但无论他表现出的是真或是假,都已无所谓,因为他的目的是好的,结果也是所期待的,又何必去在意那么多呢?!

    过了半响,麻省礼公才失神般吐出句:“可我已成这副模样……”心中不知几多煎熬与无奈。

    九狐女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,出声道: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,我都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猛然身形疾动,飞奔向塔的边缘,穿透了水墙,义无反顾地冲进荒域的海水中。

    “不!”麻省礼公大吼了一声,拼尽所有生命力,头颅摔到地上,努力滚向塔的边缘。

    可,一切都晚了,荒域的海水如同魔王的泪,腐蚀着九狐女的每寸肌肤,血肉点点消溶。

    片刻后,九狐女跳回了塔内,在她脸上看不出是幸福还是痛苦,因为,她已变成一具骷髅。她挪动脚步,温柔的蹲下身,捧起麻省礼公的头颅,亲昵道:“这样就可以继续陪着你了,阿礼。”

    我真的相信她的心全在麻省礼公身上,因为作为一名母亲,她竟也没舍得分出一些心思去关怀多年未见的子女。这份情,到底陷了有多深。

    麻省礼公发不出半声言语,只有两滴黑色的泪从骨眶中流出,我从来不知原来骷髅也可以有泪水。

    到此,所有人都陷入复杂的情绪中,不愿自拔。

    最后,麻省礼公交待麻少康,让他回到族里后,转告长老院,他不会再回水波一族,他要和九狐女在一起,无论她是人或是妖,无论她是什么,都再不会分离。随后,九狐女捧着麻省礼公的头颅跳上圣塔第三层,我陪燕子跟着跳上去。麻少康迟疑片刻后才跳上来,估计是这货没有想到,这塔的上楼方式这么高级,直接用跳的,既原始又环保,还顺便锻炼身体。

    其余水波族人则留在了第二层,相互照应,静等麻少康。

    麻省礼公同九狐女不声不响地转进树后,便消失不见了。麻少康本欲跟上,却被大蜥蜴拦下,态度很不友善,仿若随时会把麻少康吞了一般。

    燕子也是说道:“姓麻的,你爹妈都不要你了,你还不走。”

    “樱姑娘为何不走?”麻少康变脸的技术也不赖,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笑脸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走,你还想看样东西,正好我也想看。”燕子转头对大蜥蜴说道:“这里是不是有样宝贝,我想看看。”

    大蜥蜴莫名其妙笑了,说道:“呵呵,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,主人曾说过,你终有一天会来看它的,去吧,就在树顶。”

    说完,又趴回树脚,因为她没有眼睛,所以我也看不出她是在睡觉呢?还是在睡觉呢?

    反正,燕子已然牵着麻少康朝树顶挺进,我轻松飘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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