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见被围,田恒略感慌乱,晏慈则冷静从容,而十名齐兵们则将田恒和晏慈团团地围住,似想拼命地护住他们——然而,以他们十人之数,对战三百名吴兵们,显然是以卵击石,实不可取……

    但是,他们却无怨无悔!

    “慢着——”关键之际,在那十名齐兵们即将出声之前,田恒又惊又怒地大吼,“你们是谁!想做甚么!”

    众人皆是一愣,不仅是齐兵一方,连吴兵亦是。

    面面相觑,为首的吴兵扬声道:“你竟不知道吾等是谁?”

    说罢,拍了拍胸口,露出绣有“吴”字的衣甲,以示他们的身份:他们皆是吴国士兵!

    田恒却惊奇地指着他们,奇道:“你们是吴人?”

    为首的吴兵嘴角抽了一抽,被田恒一顿抢白,没法凶起来,重重地应道:“是的!”

    “吴王太厉害了!”田恒眼里充满崇拜之情,“小民乃是齐人,却被当今的女君命令,要求迁往夫于……小民很是不满,正想离开齐地,没想到你们却来了……太好了!请问吴国怎么走?小民想去吴国谋个差事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……”为首的吴兵张了张嘴,愣愣地望着田恒,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田恒继续道:“怎么走?往左边走么?”

    为首的吴兵实在不知该怎么指路——齐地与吴地相距甚远,除非顺着运河而行,否则没有一个月,别想徒步地到达吴地!

    想了一想,为首的吴兵不耐烦道:“你去坐船,顺河而下,自能抵达吴国……”

    挥了挥手,为首的吴兵满脸嫌弃地赶人。

    田恒则拱了拱手,感动道:“多谢军爷指点……小民这就卷一家人口投奔去了——希望有朝一日,咱们能在吴地重逢!”

    言罢,田恒一把拽住晏慈,不给他出声的机会,忙不迭地带人走了。

    顺便地,那十名齐兵们亦愣头愣脑,跟随而去。

    田恒一行人奔至数里,直至身后没了吴兵的踪影,这才缓过气来——“你们这群莽夫!”田恒咬牙切齿地怒骂,“好歹咱们乔装潜行,就算被人发现,也顶多被人误认为流民……你们真想动手,是嫌活得太长了么!”

    气呼呼地,田恒对着十名齐兵们破口大骂,骂道:“还有你们!刚才是不是想说甚么‘誓死保护将军’之类的话语?——真让你们说了,咱们一个也别想逃走!对方多少人,你们才几人,难道就不想一想这其中的差距么?!……哼!哼!靠你们,恒这辈子都别想回临淄了!”

    骂骂咧咧地,田恒一扫平常的彬彬有礼,变得暴躁毒舌。

    ——太高估自己了!

    田恒早在艾陵之战时,就已悔不迭初——就算他看了《司马兵法》一百遍,他也必须承认:自身的军事才能比不上田穰苴!既然没有那种才华,他为何要勉强?……

    定是他当初被虚假的荣誉给迷花了眼!

    留在临淄多好,整天吃吃喝喝睡睡,不愁生死离别多吃苦,哪像现在?——艾陵之战,不管他插不插手,他依旧眼睁睁地看着十万齐兵全军覆没……十万人啊!十万人啊!就算他面上装作不在意,实则看了那么多次死亡,亦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!

    好不容易地,他成了艾陵之战的幸存者之一,自要好好地保重自个儿。

    返回临淄的路程漫长而遥远——为了避免意外,他们全成了流民样儿……这也不算是乔装,而是路途艰辛,不知不觉地,待他们反应过来,他们已然混成了邋里邋遢的样子。

    田恒本来多有嫌弃,还想打理一番,却被晏慈提醒——这副模样,实在是很好的庇护伞:如果顺利,没人会认出他们。

    事实上,的确没有。

    可是,常年的警惕,让他们一遇到危险,就特别容易地暴露出来——被三百名吴兵们突如其来地包围后,晏慈和十名齐兵们明显地露出军人才有的防备之色,亏得田恒眼尖,迅速地确定对方还没认出他们,便擅自地出声,转移话题,以免被俘!

    粗粗地喘气,田恒拍了拍胸口,只觉惊心动魄:方才,谁都不会料到他有多紧张,万一……

    幸好,幸好——田恒心道:幸好他们没有反应过来!不过……

    不过,这也不是很久之计!

    神色一肃,田恒建议道:“不管如何,总之要绕道,绕道!”

    晏慈道:“绕去哪里?”

    田恒瞪了晏慈两眼:这厮……当真冷静!

    他骂了那么多句,晏慈愣是没反击一句。

    气哼哼地,田恒道:“能去哪里?——自是夫于!”

    一方面是尽量地降低那群吴兵们的戒心,严防那群吴兵们心血来潮地跟来!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安全考虑:夫于城的确处在临淄城后方……即便临淄身陷危险,夫于城也能延缓战争的波及。

    众人相互地交换彼此的目光,迟疑不决。

    田恒委实没了耐心,怒道:“不乐意?——更好!你们原路返回,恒只身前往于夫即可!”

    “田将军莫怒。”十名齐兵们异口同声地服软,“但听田将军指令!”

    ——要不是田恒,今日他们定会葬身于此!

    只有晏慈皱了皱眉,不太赞同道:“回临淄是北上,去夫于城是西上……你确定不是逃避么?”

    田恒怔道: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刚想说些甚么,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——“快!快!快!俺瞧见他们走的是这条路!”粗狂的男声之中,夹杂明显的兴奋,“抓到他们,大王定有重赏……你们也太钝了罢?天降重赏,却愣是让你们躲了!”

    “不妙!”田恒神情再变,“该不会是吴兵们……?”

    “恐怕是的。”晏慈腾地跳起,将怀中骨灰盒递给田恒,“你们赶紧西上罢!俺去拖住他们!”

    “你傻啊!”田恒又将骨灰盒还给晏慈,“甚么也别说了……赶紧逃跑!”

    言罢,田恒撒腿,飞快地奔跑。

    十名齐兵们也学乖了:不但不准备断后,反而劝说田恒,说道:“将军,只要保住性命,来年咱们再替国帅报仇!”

    说罢,十名齐兵们轻推晏慈,作势要与他一同逃跑!

    晏慈满头黑线,有心想与吴兵们再战,却架不住十名齐兵们的推搡,迟疑片刻,被半推半就地逃走。

    之后,田恒一行人东躲西藏,一边赶往于夫城,一边避开吴兵们的耳目。

    而跟踪他们的吴兵们,似是处于愤怒状态,紧追他们不放:田恒一行人爬山,他们也爬山;田恒一行人躲在荒郊野岭,他们亦在荒郊野岭里四处搜索……无论田恒一行人怎么逃法,吴兵们都有办法找到他们的踪影,并且穷追不舍,令田恒一行人防不胜防——短短几天下来,田恒一行人个个都有黑眼圈,头发也蓬乱得不行,简直比流民还流民!

    就是这样,吴兵们亦不放过他们,从弇中追到黄城,从黄城追到爱娄,从爱娄追到现在!

    眼看他们都偏离临淄,直奔夫于,吴兵们却仍在追赶他们,并从三百人增长到五百人——田恒敢肯定:他们得罪之人,八成是旅帅,否则怎么刚好派出五百人?……要知道旅帅赫然统领五百人。

    期间,晏慈发火无数次:从未有此窝囊的时候!

    晏慈恨不能返身痛击他们!

    消极地逃跑,真的不符合他的性情!

    待到田恒一行人距离夫于城只有一里之远,晏慈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晏慈发现:吴兵们仍不放手,即便他们逃进夫于城,那也无用——不但无用,反而还会给夫于城带来危险!

    “俺来阻挡他们!”晏慈大笑一声,将骨灰盒递给一名停下来的齐兵,并且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一定要活下去!至少要将国帅的骨灰带回临淄!……”

    “将军……”那名齐兵愣愣地捧着骨灰盒,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田恒转身,瞧见晏慈不知死活地想以一人之力,群战五百名吴兵们,直想骂他是不是疯了——偏偏晏慈招了招手,一脸轻松地开口:

    “你们且去夫于,俺随后就跟来。”

    ——跟跟跟,跟个甚么!谁会信啊?

    田恒咬了咬牙,把头一扭,一声不吭地继续奔走,再也不想理会晏慈了。

    十名齐兵们,包括那名手捧骨灰盒的士兵,也不敢停留,在说了一句“保重”之后,亦快步地离开。

    很快地,田恒注视大批吴兵们杀到。

    此时,晏慈手中无兵器,却蛮横地挡在吴兵们面前,扬声道:“诸位,可教慈好等!”

    仍以那个吴兵为首,听了晏慈的挑衅,脸色一变,冷声道:“果然……你是「死亡镰刀」晏慈?!”

    “嗯?”晏慈挑了挑眉,“死亡镰刀?——谁给俺起得绰号?……不错不错,俺正是死亡镰刀,只可惜俺为乔好装,故意把武器丢了。”说着说着,晏慈流露一抹惋惜,随即目不斜视地补充道:

    “但是,别以为俺没兵器,就没法杀死你们!”

    微抬下巴,晏慈满脸轻蔑。

    ——此话是何等狂妄自负!

    笑话,你真能做到么?!

    为首的吴兵大怒,握紧兵器,冷笑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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