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舟过水,岸自徘徊!
    眼前的清河叫清河,那自然不似黄河那么浑浊。水清透到仿是可以一眼望到底,那水面倒映着的青天绿树,那水里嬉戏着的游鱼水藻,只是瞧着这些便能让人心旷神怡,更何况清河两畔青山连绵、风光明丽。可是一想到刚刚在河边经历的那场厮杀,想到那染红了河水的鲜血,景色再美我也是快乐不起来。
    在下都,在襄阳的日子,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里度过。我不同于一般的女子,因为父亲的原故,我很早便见惯一些血腥屠杀的场面,自己也曾背着父亲偷偷的与叛军浴血厮杀过。
    所以我也是杀过人的,现世如此,若不能自保,那就只能任人宰割,胡人的滥杀,凶残也让我更加明白这个道理。他们从未将汉人当成是与他们一样的人,而是被视为猪狗,可以随意*、随意掠夺、随意杀戮,在这些过程中得到快乐,在我眼里他们和恶魔并无区别。
    我越想越气,恨不得立即就能够回到襄阳,带着同袍杀光这些胡人,将他们赶回漠北才畅快,心中烦闷,而此时,突然一阵清幽的笛声自船尾响起……
    在这青山绿水间,这笛声分外清澈,我忍不住向船尾走去,越来越近,笛声悠扬,将我烦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。
    “是他!”
    我小声念叨了一句,一身白衣的卫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,棱角分明,清癯俊朗,脸色虽然有些苍白,可却越发显得好看,他微微抬头,眼神凝视着河东的方向,似有着无限的追思,眉间还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惆怅。
    “怎么不吹了?难道你想到她了?你和她……”我忍不住开口,卫玠却没有回头,好像没有听见一般,我识趣的闭上了嘴,话到嘴边自然也就咽了下去。
    “你喜欢听吗?”卫玠突然问道。
    我赶紧走了上去:“当然喜欢!这笛声太美,可就是有些哀怨!”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在私塾学到的一些酸词腐句,立马说道:“就宛如这清河之水,潺潺流过原野,浸润过沿岸的草地树林,滋润了万千生灵。可这清越中却又蕴含着一丝难以名状的伤痛之意,虽然淡得不易察觉,但却真真切切地存在。”
    卫玠凝神听着,冷漠的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:“古有韩娥歌声绕梁三日,今有我卫玠笛声响彻清河,你能听得一曲,也是缘分使然!”
    “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?我读书少,可我也知道你在借歌抒怀,悼念旧人,你心里有不痛快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,我就看不得你这幅模样!”
    卫玠听我这么一说,才微微转身:“我没有哀念谁,倒是你……山舞兮,你的性子直爽,想必也是敢爱敢恨之人,就是不知你喜欢上了我以后,会不会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地方暗自神伤?”
    “我为什么要这样?喜欢一个人是快乐的,若喜欢上你,那也是因为你有吸引我的地方,既然自己选择的,那好的、坏的都一并欣赏,我才没那么傻,自己跑去哭,而你却根本不在乎!”
    说着一股河风迎面而来,吹得衣炔翻飞,烈烈作响,而卫玠也不愿意多说,转身看向远处,若有所思。
    长河落日乃是胜景,我自然也不想破坏他的好兴致,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,站在船舷边看着风景,不过下意识的稍稍与他拉开了些距离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突然一声闷响自船底传来,急速航行的船只突然一滞,随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。
   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站在船舷的我措手不及,重心自然而然地随着船只的侧翻而改变,还未来得及做出应对,人已后仰向船舷外倒去。
    “啊!”
    我大叫一声,骤然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,相信再冷静的人也会慌乱。本以为就此会跌落河中,却不曾想到一只温润的手迅速探出船舷,闪电一般的揽住了我。可是巨大的冲力却将急着来救我的他一起狠狠地撞翻在地。
    “你可还好?”卫玠轻声问道我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    我感激卫玠让我免去了落水的命运,本想抬头道谢,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,卫玠却突然低头,就在这低头抬头间,他的唇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眉心。
    “山舞兮,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这双眼睛可以看出来的,时间久了,你自然会明白!起来吧!天快黑了,你早点去歇息,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到江夏了!”
    卫玠将我从船舷上拉了起来,我本想离开,他又将我拽了回来。
    “你还要说什么?”他这一吻让我有些措手不及,整个人还是迷乱的状态。
    卫玠轻笑一声,突然单膝跪了下去……
    “你要干什么?”我立刻伸手想要阻止。
    “不要动!”卫玠抬头又瞧了我一眼,慢慢松开我的手,不紧不慢的为我整理起翻起的裙摆。
    “好了!快去吧!”
    卫玠说着站了起来,而我却怔住原地,双脚似不能动弹,若我的灵魂被那一吻抽空了,那他此时的举动便已经将我所有的力气都吸干怠尽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入夜,我难以安睡,想到那张俊美如斯的面宠,想到今日他对我说的不明不白的话语,我失眠了,我总是觉得他有什么事是难以启齿的,也许只是我的猜想,而此时船帘外一个人影突然一晃而过,惊觉中,我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    “谁?”我低声呵斥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姑娘,老身有要事相告,姑娘可愿意出来一见。”
    我心里一紧,却没有多想便跟了出去,目光穿过那幽暗的月光,只见有一老妪拄拐站在船头,满头银发一丝不乱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注视着我,眼神相触之际让我顿觉慈祥。
    “婆婆要说什么?”我躬身施礼。
    老妪对我点头道:“姑娘,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,难怪叔宝一直放不下你,如今你俩能走到一起,也是老天对那孩子的补偿吧!”
    我不解的看着她:“婆婆何出此言?卫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应该是乐家的女儿吧!可惜她已经投湖自尽了,婆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认错人了,我是山舞兮!”
    “没错,婆婆又不是老眼昏花。”老妪微笑道:“叔宝这孩子,自打小时候在下都见过你一次后,就对你一直念念不忘,所以婆婆才来和你聊天,实在不想看见原本想爱的人再因为一些原因越走越远。”
    “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?”她的话让我来了兴致,继续道:“他可是娶了乐家的女儿,怎么会对我念念不忘?”
    老妪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,看向我的目光中更有深意:“姑娘那时性子野,哪里会注意到像女孩子一样的叔宝?至于他为什么娶乐家女儿,姑娘若有兴趣,老身讲个故事你听如何?”
    我心里有些颤动,立刻点头。
    老妪轻咳了一声说道:“叔宝自打见过你之后,就像变了个人一样,用功读书做学问,没几年就成了天下闻名的才子,说起来还有你的功劳!只不过人一出名,加上他生的好看,事儿就多起来了。总有些姑娘家为了他寻死觅活,不远千里寻上门要嫁他。这样的事常有,可有一回偏偏出了问题,有个胡人女子,不知从哪得知了叔宝的消息,竟然乔装成汉人从北边来了河东。那小姑娘也长得及其好看,可叔宝心里有你,自然拒绝了。小姑娘伤心回转,可就在回去的路上,给歹人下药祸害了。”
    “后来怎么样?”听到此处我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。
    老妪看了我一眼,继续道:“那姑娘家有个最疼她的哥哥,是胡人的统领,得知妹妹受辱后将责任怪罪在卫家头上,扬言说叔宝娶谁,他就一定要让那女的也和他妹妹一样受辱。当时胡人已经占了河北,谁也不敢得罪他们,叔宝自然不敢大意,所以一直没向你提亲。后来被老夫人逼得没法子,这才娶了乐广的女儿,哪知那胡人真的杀上门来将乐家女儿抢了去污辱了。乐家女儿也是性子烈,回来后便自尽了,叔宝是自责啊!他总觉得是他害了乐家姑娘,忧郁成疾,让人担心!”
    “那个胡人是不是姓慕容,长得一脸大胡子?”我赶紧问道。
    老妪站了起来,点了点头:“正是今日追杀我们的那人!”
    我这才明悟,难怪两人如此仇恨对方,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其中。
    船队入长江后再行一日,终于到了江夏。自三国时期以来,这里便是吴蜀两国争夺的要冲,因此城墙修的极高,如今不到百年,战乱却又重启,江夏再次成了防守胡人最至关重要的城池,朝廷自然是派驻了无数的大军驻扎在此,再加上北方流民的大量涌入,江夏城可以说是热闹非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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